「轻小说」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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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正处在发展“进行时”的行业，入局的玩家们现在需要回答的问题是：如何在持续提高轻小说本身内容价值的同时，在后续的IP开发中不沦为单纯的供应商角色，而是以更主动的姿态掌握话语权，完成内容体系和商业模式的构建。
作者 | 邵毛毛
编辑 | 申学舟
设计 | 范晓雯
在中国发展多年后，轻小说正在证明自己的价值。
在ACGN文化中，轻小说明确指代的是“N（Novel）”这一环，可以被粗线条理解为能够轻松阅读的小说，在语言、题材方面拥有鲜明的风格。与同是二次元文化重要内容品类的漫画、游戏等相比，早期的轻小说由于缺乏成长土壤、规模化生产能力以及明确的变现路径，在国内的发展一度是缓慢的。
变化发生在2015年前后。那一时期，包括SF轻小说、“不可能的世界”、轻文轻小说、轻之文库、白熊阅读、欢乐书客（刺猬猫）等轻小说平台的入局使得行业发展得以加速。它们试图拓展该品类的内涵和外延，并出于对“轻小说”理解的不同，走向了差异化的发展路径。
过程中，这些入局者们期望挖掘轻小说平台在两个层面的价值：在内容维度，通过培养作家、聚集内容，持续丰富轻小说本身的内涵，扩大受众群。其中，把握新生代内容消费者的诉求，并与之形成更紧密的联系成为重点。内容本身的价值变现也因此得以实现。
在以IP为核心的产业链开发维度，借助轻小说位于IP改编源头的优势扩大其外延，自上而下地打通漫画、动画、影视、游戏等产业生态。比如，今年年初“不可能的世界”就与芒果TV联合出品了迷你剧《彗星来的那一夜》，并由前者负责制作。此外，轻文轻小说也基于轻小说IP，通过自研发引擎推出了AVG游戏。
但一个必须正视的问题是，不论在文学还是在二次元领域，轻小说都并非主流的那一类。同时，文学IP在向产业链条中其它环节延伸时，话语权也相对弱势。
也因此，对于这个正处在发展“进行时”的行业，入局的玩家们现在需要回答的问题是：如何在持续提高轻小说本身内容价值的同时，在后续的IP开发中不沦为单纯的供应商角色，而是以更主动的姿态掌握话语权，完成内容体系和商业模式的构建。
从兴趣到生意：
网文和二次元交织下的新机会
“你读过轻小说吗？”SF轻小说联合创始人吴希粼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那是和网文完全不同的阅读体验。”
差异首先源自文化背景。依托国内武侠文化发展的网文，最突出的是玄幻、修仙等题材以及相关元素。而诞生于日本，涵盖校园、恋爱、战斗、异世界等多个题材的轻小说则带有明显的二次元属性。
此外，在表达形式上，轻小说多口语和对话，简单易懂；在剧情设计上，重视人物、场景刻画，强调人设形象；文字体量较少，用户可以快速翻阅。
吴希粼在最初接触到轻小说时就意识到了这种不同。2005年，身为爱好者的他和哥哥吴粼粼建立了SF轻小说网站，希望能为同好们提供内容获取和交流的场所。
对纯粹以兴趣驱动的两人来说，做轻小说平台这件事没有太大压力。网站的运营工作主要由他们自己负责：吴希粼学的是计算机编程，吴粼粼的专业是UI设计，刚好能覆盖网站从前端设计到后端开发的工作。“当然也想让更多人看到我们的网站，也会尝试各种办法。”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轻小说在国内的发展都处于“野生”的状态。这个行业更像是一小撮爱好者的“自嗨”，它缺少外界的关注和资源投入，也没有明确的发展路径。
2015年，SF轻小说推出App“菠萝包”
这种情况在2015年前后迎来了转机。这年3月，腾讯文学和盛大文学宣布整合成立新公司“阅文集团”，统一管理和运营旗下多个网文品牌。在占据网文市场80%市场份额、覆盖60%读者群体的情况下，阅文成为行业头部选手。
巨头的出现让更多人将目光投向了文学内容行业。但试图在该市场找寻机会的从业者只能选择更细分的领域。
上海戏剧学院毕业、从事动漫版权工作的郭笑驰看到了以轻小说和同人文学为切口，开发具有潜力的二次元文学的机会。“过去可能会担心垂类无法做大，但当流量市场稳定、主流赛道被瓜分殆尽后，大家明白市场留下的机会不多了。”2015年，郭笑驰和团队推出了白熊阅读App。
事实上，早在IP热开始兴起时，就已经有国内机构意识到了轻小说的价值。2014年年底，奥飞娱乐主动联系到了吴粼粼和吴希粼，表达了投资意愿。“参考日本动漫的发展脉络，奥飞认为轻小说也会成为国内动漫改编的重要源头，能够帮助他们拓展K12以上的内容。”吴希粼解释说。
2015年，SF轻小说获得来自奥飞娱乐的1000万元人民币战略投资。直到这时，一直想通过轻小说拓展下游产业链的吴粼粼和吴希粼才终于等到了机会。2015年年初，两人辞去了工作正式投入到SF轻小说的运营中。
还是这一年，影视行业出身的周涛在为影视项目挑选作品改编源头时，接触到了轻小说平台“不可能的世界”。因看好轻小说未来在IP上的延展力，通过与平台原班底的积极沟通，周涛于2016年以董事长及CEO身份接手了“不可能的世界”的全部运营事务。
更多的玩家开始将轻小说视为二次元领域新的机会点。
当时，二次元领域主流玩家地位逐渐稳固。B站即将获得来自腾讯、华人文化的D轮融资，快看、布卡漫画也将分别获得1亿人民币的B轮融资。“如果你相信动漫文化的价值，又希望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切入点，在那个时候，可选项所剩不多了。”曾在A站工作、一直关注二次元领域的朱周易在分析过后认为，轻小说是最有机会的细分领域。
有多年二次元行业从业经历的刘艺奇也有着类似的判断：“我们能看到当时国内二次元市场正快速成长起来，其中很多环节都有比较成熟的公司，从轻小说进入是更有空间的。”
2015年7月，朱周易在武汉成立轻文轻小说，先后获得九合创投、掌趣、哔哩哔哩等机构投资；2016年，刘艺奇成立轻之文库，随后公司获得了来自爱奇艺旗下奇艺博同基金的投资。
看起来，这个曾经主要由兴趣驱动的行业，终于像是一门生意了。
构建闭环：
形成内容调性和探索变现
对中国的轻小说从业者来说，最初的问题在于缺乏成长土壤所带来的内容匮乏。
吴希粼曾号召身边的同学到SF轻小说投稿，他先科普了一番：“就跟画漫画似的，不过别画图案，用文字来写。”有人依旧没搞懂，干脆写了本武侠小说丢到了网站上。
但这也成为了机会所在：入局的玩家们将拥有极大的自由度重新定义一个全新品类。“现在我们做的东西已经和日本轻小说没有直接关系了。是自己的内容。”轻之文库创始人刘艺奇说。
通过UGC模式、定期举办征文比赛以及定向约稿等方式，平台正在筛选、聚集内容的过程中推动轻小说在中国的进化：一些基本特点被保留了下来，如面向年轻人、文字体量小、重视人物的人设和形象等。此外，更多本土化的元素开始出现。
常年位居SF轻小说畅销榜前列的《武林之王的退隐生活》，就是一部古风武侠题材的作品。这已明显区别于典型的日式轻小说。
“不可能的世界”团队将平台内容重新定义为“二次元小说”，也就是从轻小说发展而来，充满幻想感、脑洞大且适合改编为动漫的小说，“包括但不限于轻小说”。
这种品类上的丰富是轻小说作为一门生意发展的必要环节：不断扩大内容边界，才有机会获得更大的市场。玩家们清楚，“轻小说”这个概念具体是什么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精准把握特定消费者的诉求，以提供符合其审美偏好的内容。
当然，这些内容与主流网文依然有明确区分。在轻小说领域，传统的宫斗、言情、玄幻等题材相对而言缺少市场，受青睐的是反套路、年轻化的内容。
“现在网文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同质化。我们需要用差异化的内容、鲜明的调性吸引特质相同的作者和用户。”“不可能的世界”CCO、内容运营负责人穆静文表示，平台明确的标签已经成为吸引作者入驻的关键因素之一。
现阶段，包括善水、文舟、冥灵、白饭如霜、兰帝魅晨在内，“不可能的世界”签约了一批拥有知名度的作者，并积累了6000多本的签约作品。
在3年多时间的发展中，白熊阅读也进一步明确了平台的内容类型，即涵盖了二次元、偶像等在内的流行文化内容。作品大多为中短篇，内容紧跟市场热点，所带来的体验更接近微博长文。
“我们其实想做小说中的短视频产品，就是要以最快速度让用户获得某一流行事物的直接体验。”白熊阅读平台的代表作品《女巫请睁眼》，便是以一度流行但少有内容品类涉及的狼人杀游戏为主要元素。
郭笑驰透露：“一部市场驱动的作品如果没有在3个月或7个月内，从付费或授权方面获得资金回收，那么它可能就暂时沉默了。”
能否在新媒体渠道上被广泛讨论，是白熊阅读团队评估作品的维度之一。因此，团队要做的是找到如“两色风景咖”等在社交媒体上有话题的作者，使其在白熊阅读上产出作品。这些作品将成为标杆案例，引导整个UCG平台形成一定的创作调性。
这种独特的作品调性至关重要。当你打开每个轻小说平台的App，就能感受到其内容在类型、风格上的微妙差异。这正是多位采访对象所强调“我们不一样”的最直观体现。
在当前受众体量有限的情况下，围绕明确调性形成的用户粘度，一定程度上成为轻小说平台的生存基础和竞争壁垒。
近年来，阿里文学、腾讯动漫、爱奇艺先后推出了轻小说频道；包括起点中文网、晋江文学城在内，多个传统网文平台也推出了轻小说或二次元频道；掌阅也专门打造了二次元轻小说平台iciyuan。
这些传统意义上的大平台在进入该领域后，并没有快速形成垄断优势，众多独立轻小说平台依旧拥有生存、发展的空间。甚至爱奇艺在增加轻小说频道时，选择了以与轻文轻小说合作共建的形式，前者开辟入口提供流量，后者提供内容。
“内容平台和其它互联网领域不同的是，基于内容调性形成的文化认同感很重要。这个壁垒并不是每个入局的玩家都能轻易建立起来的。”轻文轻小说创始人朱周易解释说。
而这种调性需要在内容运营过程中，通过作品反复强化，尤其是具有代表性的爆款作品。也因此，玩家们相继开始探索打造爆款的方法论。
“轻之文库团队的编辑在行业中是最多的。12人，占据整个公司总人数的一半。”刘艺奇坚信，出版社模式的编辑形式能够在高质量内容的生产、转化中发挥重要作用。
因此，轻之文库采用了类似的线上出版社模式：投入更多编辑与作者对接；在创作阶段引入作者、编辑、美编、美术等角色，使之变成企划型项目。
“内容创作如果全部依赖个人灵感的话，是不太现实的。我们可以采用很多办法让呈现的内容越来越成熟，提高其成功率。” 在刘艺奇看来，当前平台的授权情况可以体现这个方法论的效果。因为授权便意味着作品受到市场认可。
从去年开始，轻之文库在半年时间内推进20余部作品授权合作，涉及漫画、动画、游戏、影视、有声书等环节的开发。
这一定程度上也源自轻小说在授权市场的优势。首先，轻小说天然适合转化为二次元产品。其次，相较于其它品类的网文，轻小说在价格上更低。现阶段，版权运营已经成为轻之文库重要的营收方向。
在商业模式探索方面，由于担心冒然推进将影响平台内容氛围，刘艺奇坚持现阶段暂不尝试付费阅读模式。但在多数轻小说平台上，付费阅读已成为主要营收形式之一。其中，轻文轻小说已经能够依靠付费阅读的收入覆盖所有内容成本。
这意味着在轻小说行业中，头部平台已经能够通过基础业务实现盈利。这使得它们有能力开始规划更大的想象空间——对产业链下游环节的的渗透和开发。
打通IP产业链：
证明更大的价值和争夺话语权
2016年起，周涛希望“不可能的世界”能够更主动地将优质IP推向市场，以最大程度参与到产业链其它环节的内容开发中。一年后，公司组建了全资影视制作公司“不可能的世界影业”， 规划一年制作2-3部影视项目并上线。
“我们的优势在于影视行业出身，比较了解市场和平台需要什么样的内容源头和作品。因此，我们做影视这件事就是要最大化地将站内小说开发上线，形成最大化的IP效应。”周涛说。
在女性向内容更受剧集市场欢迎的当下，“不可能的世界”有意识地调整原本以男性向为主的平台内容，逐步增加受女性欢迎的内容题材。“我们发现，现在很多视频平台都缺女性向的作品，大家对这个品类有非常旺盛的需求。”
与芒果TV合作的《彗星来的那一夜》迷你剧成为了“不可能的世界影业”的典型制作案例。在去年与芒果TV敲定合作后，这部包含奇幻和爱情元素、每集20分钟、共计16集的偶像剧，只用了不足半年的时间就快速制作完成并于今年年初上线，获得了2.6亿的点击量。
“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周涛解释说，制作成本低、周期短、题材讨巧新颖，最关键的是剧情紧凑，这符合当下年轻观众碎片化的观影趋向。
除了有追加《彗星来的那一夜》第二季制作计划之外，现阶段，“不可能的世界影业”与芒果TV合作的青春校园题材影视剧《时光与你都很甜》也在筹备中，预计6月底开机。此外，“不可能的世界”还组建了8KN漫画工作室，自主开发平台上的《元芳来了》、《非人类咖啡店》、《最后一次初恋》等轻小说作品。
在IP开发环节中，影视能够带来IP版权费和承制费等较为稳定的收入，按照惯例后者约占项目总成本（去除主演费用）的10-15%左右。但综合考虑内容价值和成本因素，漫画是相对来说更容易切入的环节。
2016年，SF轻小说自建了漫画团队。吴希粼解释说：“向下参与内容深度开发，从制作到发行都把控流程，我们后续也能在利益分配上占据多数。”
目前该团队共10余人，能够在外部协同团队的配合下，同时保证11部作品周更。“在国内很少有其它团队能做到。”吴希粼表示，通过细致拆解制作流程，团队将负责核心的剧本制作以及脚本分解，同时把控整个生产流程。
SF轻小说将首选具有一定人气的作品进行漫改，并在制作完成后于全网分发。据吴希粼介绍，多部漫画作品已展示出良好的数据。其中，《英雄？我早就不当了》长期位居腾讯动漫人气榜前十名，目前其动画版本也正在制作中，由SF轻小说和腾讯视频联合出品。
虽然漫画制作目前还处于投入阶段，但在吴希粼看来，推动轻小说转化为漫画，将不仅能为原作带来流量，同时也可以在漫画环节验证该IP进行下一步动画开发的可能性。“我们希望能通过优质的动画作品，进一步证明轻小说的内容和IP价值。”他说。
一个问题是，在参与传统的IP转化链条时，轻小说平台作为最上游的IP持有者，在拥有主导地位、强势资源的视频、动漫平台方面前，是相对弱势的。当前轻小说有限的影响力并不能赋予轻小说平台较大的话语权。
但通过创新品类开辟新的赛道，轻小说平台将获得重新定义行业规则的机会，例如目前国内还处于初期的AVG领域。
轻文轻小说在2018年下半年推出了自主研发的AVG制作引擎“演绘”，并面向C端用户与合作者开放。在创始人朱周易看来，相比漫画，AVG游戏是更具表现力的内容品类。
更重要的是，作为工具的“演绘”将能实现AVG游戏的流程化制作，以及大规模、低成本复制的可能。在“演绘”上线后，通过UGC模式制作上传的AVG游戏已多达1000余个。
轻文轻小说开辟了“演绘”专栏
不过，考虑到UGC作品产出的质量相对较低，轻文轻小说还会通过团队自研发或与外部制作团队合作的方式，以PGC的形式推出相对成熟的AVG作品。“我们希望用几部高品质的作品，向整个业界证明引擎的足够成熟。”朱周易说。
根据轻文轻小说提供的数据，现阶段其制做一部5小时剧情量、全程语音的AVG作品只需要3个月左右。“成本也是更低的。以同样的成本，做漫画可能连故事的开头都没办法展开，更不用说做动画了。”
在这种模式下，轻文轻小说发行的《寻迹》、《女装妹妹从没少过烦恼》等3部已上线steam平台。朱周易表示，其销售数据已能够覆盖制作成本。其中，《女装妹妹从没少过烦恼》的AVG游戏在上线后，使得原作在轻文轻小说平台点击数据迅速上升至第一名，“原本实际上经常是排在五十名左右”。
“我们现在做AVG游戏这件事，就是要在一个成本可控，且制作周期快的情况下，完成一个高质量、用户接受的作品。如果是改编作品的话，也希望能够起到放大器的作用。”朱周易表示。
现阶段，轻文轻小说正在推进近30部作品的制作工作，并将于今年陆续上线。“去年主要是受限于版号问题，今年我们正在采用多种方式推动该问题的解决，争取也在国内上线。”
更多的尝试也正在轻小说领域发生：轻之文库已与SING女团、创动空间、超次元达成合作，将共同投入资源打造Vtuber；白熊阅读也在积极与多个短视频平台接触，计划于今年推出多个相关项目。而这些新的尝试还有待时间证明其价值。
与此同时，产业链其它环节的玩家也在向上游出击，布局轻小说。比如，爱奇艺在增加轻小说频道之外，还先后投资了轻文轻小说和轻之文库。B站也在轻文轻小说的股东名单之中。二者也均在该领域继续寻找合适的标的。
对于想要保持独立性的轻小说平台来说，不仅需要加速成长，更要在与各方的合作中逐步证明自己的价值，以获得更大的主动权。就目前而言，入局的玩家们对行业的发展依旧信心满满，毕竟，如果说年轻人有更偏爱的内容形态，轻小说就会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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